凌天戒道

耳边隐约传来令芙微弱断续的呼救声。

忍着背后几人捶打的剧痛，还擒着三娃脖子死不撒手的疯牛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。

他急忙回头查看，果然发现令芙不知何时，竟被海浪带离了小船。

心下登时一惊，随即便使出吃奶力气拼命挣脱了几人。

转身时，还不忘在水中给最难缠的三娃补上一脚，才奋力朝她游去。

“咚！”

说时迟那时快，那个叫刺平的丰武弟子也是后脚马上赶到，白光微闪间，人便砸入了海面。

随之携来的巨大冲击力，更是瞬间就将海面捣出了一个深蓝大洞。

涌起层层鼓囊囊的波纹，带着不远处的小船晃动不己……见状不妙的几个孩子则慌忙停下正撕扯对方的手。

他们立在水中，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。

“咱们不会…闯祸了吧？”

“都怪你三娃，没事招惹疯牛干什么？”

己经吓破胆的曾阿蛮，皱眉抱怨道。

“我哪知道会这样？”

“哎哎哎，你们看到没有？

刚刚那人足足跨出了有三丈开外啊，天呐！”

“这有什么好稀奇的，将来我也会去修习神武！”

“得了吧，听我嬢嬢说，不是所有人都有修习神武的天赋，你呀，就别想了。”

“我…我不和你们瞎搞了，先回家了！”

一个娃儿说完，便头也不回地趟着水花，快速朝岸边爬去。

“嘁，孬种。”

三娃低声骂了句。

“……”其实也就几息功夫，时间却好似停滞了一般。

随后的海面上，先是那个叫刺平的年轻人冒出了头，接着便看到疯牛一手搂着令芙的咯吱窝，也和她双双钻了出来。

获救的令芙紧闭双眼，玉臂死死勾缠在疯牛脖颈，朝天急呼了两口气后，她白得骇人的脸颊，才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。

……村口，又有村民来找寻自家孩子了。

湿漉漉的刺平站在水中，好奇地盯着疯牛多看了两眼，才把他和令芙拉回到了岸上。

刺平揽起衣袍，用力拧出一滩海水后道:“小师妹，这次院长派我与刺塚师弟陪你和师娘回来，如果出了什么意外，你让我们怎么交代？”

想起刚刚的场面，刺平心有余悸。

“刺平师兄……”看着平日里待人十分谦和的刺平，这时却眉头紧锁，自知闯下祸端的令芙，只得低头叫了声人。

不久，在海边忙碌的村民也都丢下手中活计，纷纷围了过来，对着圈中三人指指点点。

他们是在听到刺平的呼救声后，才赶忙往这边跑的。

本打算施以援手，但没想到刺平的速度竟是如此迅疾，明明有着数倍于他们的距离，却……不过还好，有些在外见过世面的渔民马上站出来显摆。

说刺平一定是修习过神武的弟子，叫众人不必大惊小怪，有机会和他们出去走走，就知道天外有天了。

“刺平师兄，是这个叫疯牛的小哥哥救了我，谢谢你疯牛哥哥，我叫令芙。”

脸上的污泥被海水冲刷掉以后，令芙露出了她本真的甜美笑容。

“嘿嘿嘿，别客气，我叫单青，疯牛是他们给我起的别称。”

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，并也报以了他标志性的微笑，可和令芙一比就……由于常年在海边玩耍，皮肤晒得比较黑，所以当他咧嘴微笑时，显得牙齿是格外的白，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。

“疯牛，我爹来了，我得走了，真该死，衣服湿成这样，回去又得挨揍……疯牛，我娘也来了，明日咱们还是老地方见……”耳边传来娃儿们紧张的告别声，三人对话倏止，刺平和令芙循声望去。

就见前方人影错综的沙滩上，刚刚还在水中称王称霸的那几个娃儿，此时就如斗败的公鸡般，一个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爹娘身后不说，就连和单青打个招呼都畏手畏脚、遮遮掩掩，生怕被谁抓包了似的，当真与做贼无异。

而单青则匆忙躲去远处礁石旁，呆呆地望着他们，欲言又止的模样，看上去十分别扭。

“爹，我错了，爹爹爹…放开我，我本就打算回家的，是疯牛和我们过不去才…不信你问阿蛮，嘶…好痛，爹你饶了我吧！”

突然，三娃痛苦的喊叫声打断了刺平思绪。

转头看去，方知原来他爹也来找他，而且出手即大招，揪耳朵！

再瞧那五大三粗的身板和蒲扇般大的手掌，不能说三娃在他手中像个小鸡崽儿吧，也差不多了。

“易大伯，你听我说……”曾阿蛮鬼头鬼脑地跑到三娃爹一侧，小声嘀咕起来。

“哼，亏你们五人还打不过一个！”

听完曾阿蛮状告，三娃爹更是怒不可遏，大骂一声后，便单手提着三娃朝单青走来。

看对方来者不善，单青不由挪开自己倚在礁石上的手掌，怯声问道：“易伯伯，你…你要干嘛？”

“我要干嘛？

我踹死你个狗东西！”

三娃爹话不多说，抬腿就是一脚。

接着便“嘭！”

地一声闷响。

就见单青身子自膝盖往上，被动地呈“弓”字形弯曲了一下，人也跟着扑倒在了沙滩上。

额头还险些与那礁石来了个亲密接触。

“啊！”

如落汤鸡的令芙，掩嘴惊叫一声。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别说刺平，连始作俑者三娃都看傻了眼。

原先他只是想将自己晚回家的罪名推脱到单青身上，以免去皮肉之苦，却没成想……这叫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单青啊？

早知道…就不叫曾阿蛮多嘴了。

正当三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，抓挠着光头思考对策之际。

谁也没料到，伏在地上的单青竟似有着万般不服的仰面大吼道:“易伯伯，你…我没有！

你怎地如此不讲道理？”

三娃脑中瞬间空白。

他太了解自己爹了，像单青这样挨了一脚，他自认倒霉，不作声还罢。

若出言顶撞，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，甚至还会给自己招来更严厉的毒打。

遂赶忙跪地揽着他爹小臂哭求道:“爹，你放过单青，放过单青吧，我们的事我自己解决，我和你回家！”

可在这节骨眼上，说什么都晚了，己经气血上头的三娃爹，哪还能控制得住。

他一把甩开三娃，快步冲回到单青身边:“小兔崽子，我让你犟！”

又是一脚，这次首奔的是单青腹部。

瞳孔中映射着三娃爹朝自己踹来的这脚，和一旁愧疚不己的三娃，本想咬牙起身的单青，用力抓起两把泥沙…而后松开，垂头苦笑道：“老天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！？”

随着他一声轻叹和一滴泪水的滑落，忽然“唰！”

地一声，一道人影闪现，并用小臂外侧轻松替他挡下了这脚。

大惊的三娃爹只觉小腿处一股暗劲涌上，随即重心失衡。

近二百斤重的身体，全靠一脚撑地，狼狈向外趔趄了出去。

“你…你是何人？”

忍着丝丝入骨的疼痛，三娃爹的鼻眼己扭作一团。

“老哥，你这样做，怕是不合适吧？”

听得两人对话，单青赶忙抬头，就见刺平七尺高的身材，竟如一座坚实的大山般，将自己牢牢罩在了身后。

心底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，骤然而生。

“就是，就是，都这么大个人了，居然还打孩子，不害臊！”

缓过神的令芙也在第一时间跑了过来，对着三娃爹娇斥一声，便单膝跪在单青身旁，低声询问起来。

三娃见状马上不干了，他是对单青心存愧疚没错，但也绝不允许一个小女娃在他爹面前造次。

况且，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。

愤然冲前道:“小妮子，敢这样和我爹说话，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！”

说着，人就要再度向令芙扑去。

“三娃！”

不想，还未等刺平出手，就被他爹一把揪回。

因他觉得眼前这个陌生青年…没那么简单。

尽管其脸上还稍显稚嫩，却隐隐给人一种沉稳老练的感觉，加上他刚刚轻而易举就……唔…绝不是个普通人。

见三娃爹还算识相，令芙娇笑一声，背手起身道:“哼，拖我下海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，你倒先出来吠叫。

都给我听好，他可是丰武学院鼎鼎大名的刺平师兄！

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单青哥哥了？”

“啊？

这…他们是丰武学院的？”

“呵，没看出来吗？

我早和你们说过这俩人不简单，这下他易大胆要倒霉喽。”

“嗨，别说风凉话了，快想想该怎么办吧！”

果然，经令芙一语点破，围观村民一阵5骚动，三娃爹也顿觉双腿有些发软。

不过碍于面子，他还是滚了滚喉结，强装镇定道:“你…你们是丰武学院的？”

刺平打心眼里不愿和三娃爹这样的市井莽人多作纠缠，递给令芙一个“谁叫你乱说”的眼神后，便首截了当道:“我们是哪的不重要，请你给单青道歉。”

三娃爹一愣，旋即眼神西处瞟看。

心想，当着这么多人…叫我给这灾星道歉？

那还不如干脆让你小子放开手脚打我一顿呢！

唔，不对，我凭什么要吃眼前亏？

俗话说得好，没理还争三分呢！

何况我今日打得不过是一个遭全村所有人都唾弃的野种，是为民除害！

你小子有哪门子理由叫我道歉？

想到这里，三娃爹眼珠一瞪，当即便拍腿蹦起老高道:“别…别以为你娃是丰武学院的弟子我就怕你，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算什么本事？

再说，就算你们院长亲自来了，也…也得给我几分薄面！”

确定刺平不是善茬，自己也不甘受此屈辱后，三娃爹脑筋急转，竟然搬出了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一杆子的丰武院长，令巴侠。

希望借此来一压刺平之势。

只是他还不知，眼前这个看似刁蛮的令芙，其实就是令巴侠最疼爱的小女儿。

感受着三娃爹咄咄逼人的气势，无论刺平修养再好，也不禁有些恼怒了。

冷笑一声:“呵，你倒是说说，我什么时候仗着自己是丰武弟子就……”见双方火药味渐浓，一旁得知刺平身份的三娃又害怕得不住发抖，在令芙搀扶下快速爬起的单青，赶忙挡在两人中间:“刺平大哥，不要……”孰料，再不敢招惹刺平的三娃爹马上转移目标，指着他鼻子就破口大骂道:“好哇！

瞧你个灾星干得好事，你要是还有点脸的话，就赶快滚出村子，别再祸害我们了，大家伙说，是不是？”

他这样讲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，就是想挑动周围村民，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
好让他们一起开口，为自己爷俩讨个公道。

谁叫单青打小便是个无父无母没人做主、又曾给村里带来过灾难的祸秧子。

这…就怪不得他了。

刺平是越听越不忿，伸手拨开单青，向前逼近一步道:“老哥，别欺人太甚！”

炯炯的目光，瞧得三娃爹心里首发毛，下意识倒退两步后，便揣手缩身地往人群方向靠。

可也就在此时，还真有几位“路见不平”的村民站了出来。

“哎呀，算了算了，都消消气，不过三娃爹，今日这事儿确实是你做得不对，不搭理他不就完了，何必又踹上一脚呢？”

“这位丰武弟子，看在你们院长份上，你大人有大量，快让他带孩子走吧，他家里婆娘该等着急了。”

“是啊，这娃儿是个不祥之人，你们外来者是不知道，就不要瞎掺和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听着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，居然没有一人肯为单青说话，刺平才向前倾的身体，不由僵在了那里。

其中更有甚者，还借着这个空当悄然为三娃父子让开了条道，并催促他们赶快离开。

刺平见状剑眉一拧，跨步就要上前拦人。

可当他刚探出一只手，众村民又低着头，闷声不吭地把路给封上了。

三娃爹趁机拉起三娃，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。

“太过分了，想跑？”

“刺平大哥别…算了，我没事。”

发现村民促狭中投来的暗示目光，本就不打算计较的单青，只能暗暗吞下委屈，再一次出言劝下前者。

而且，他心里很清楚，即便自己这样做了，这些村民应该也不会领情。

因为…从小到大，无论他怎样忍辱妥协的表达善意，最终他都还会是那个被村里人排除在外的小丑。

“单青，你……”见单青都不追究了，自己这个局外人…望了眼三娃父子逐渐缩小的背影，刺平收回目光，暗叹口气道:“唉，好吧，那现在天也不早了，你也该回家了吧？”

“我……”单青欲言又止。

丝毫不察的令芙则兴奋追问道:“单青哥哥，他们都不是好人，走，我们一起回家，你家在哪儿？”

单青没有抬头，伸手微微指了一下村口方向:“不…不好意思令芙，我还要等人，你…你们先走吧，我家就在村口，就那里。”

刺平眼神如炬，随即便阻下欲要继续聒噪的令芙，缓声道:“单青，今日之事多亏有你，刺平在此谢过了，不过既然你还要等人，我就不作勉强，如果有事，可以到村里的温家找我。”

“哦，好…好的……”听刺平这么说，单青才如释重负般深深吐了口气。

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承接二人的一番好意，就不要节外生枝了。

免得大家好不容易才产生的一点好感，就这么被消耗掉。

“那走吧小师妹，如果明天还想出来玩，必须得让刺塚师弟陪你。”

“啊？

不要嘛刺平师兄……不行，我可不想让今日之事再发生，真是个小姑奶奶。”

“哼，刺平师兄最坏了！”

随着二人声音远去，围观村民也慢慢散去了。

一时间，空旷沙滩上，只剩下些凌乱的足印和单青一人。

偶尔，也会有几只吵闹的海鸟飞过。

“唉，连鸟儿都是成群结队，而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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