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祭司婆婆……”夏明凡认得她,应该说,栖霞村的村民,没有不认识她的。
她是来自北方神秘的萨满族人,传闻萨满族精通占卜,观星,预测之术,亦能祛病,祈福,最为人所称道的是,萨满族能通鬼神,是鬼神与人类之间的中介人,而他们族群从上古时代便一首肩负着一个重任——将神的意志便传天下。
而这位萨满族婆婆,云游到此地,嫁给了己经过世的栖霞村前任族长,她定居此处后,村里的大病小灾,卜卦祈福之事皆由她一手操办,并且不收取任何报酬,她还带领村民修建了女娲庙,被村里人奉为大祭司,在村里具有极高的威望。
祭司婆婆捧着蜡烛与夏明凡擦肩而过,那一瞬间,路明凡清晰地看见烛光映照下祭司婆婆沧桑的面颊,以及彩色面具下那双没有瞳仁,而是在眼白上爬满血丝的眼眶,据说,那是鬼神上身的表现!
萨满族,戴上面具是神,摘下面具,才是人……“平静的大海啊……你莫要困住归人的脚步……漂泊的魂魄啊……请循着烛光的方向归来吧……归来吧……这里才是你们的家……”海风瑟瑟,祭司婆婆沙哑的呢喃回荡在众人耳边,程子冀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海岸边的蹒跚背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,赶紧往夏明凡身边靠了靠。
“明凡,你有没有感觉后背凉飕飕的?”
夏明凡默不作声,别说程子冀了,就连他自己,都像是被人硬生生卡住了喉咙一般。
看起来,事态好像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。
大祭司走到众人前方,面对着船队,轻掀外袍随后缓缓跪了下去,她口中念念有词,虽然众人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,但还是逐渐安静下来。
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漫长,大祭司终于站起身,转过来面向众人,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。
“唉……把船拉回来吧,让附着在船上的二十七条魂魄得以回家吧。”
“什么!
大祭司!
您是说……船上的人……他们都死了?”
有人不敢置信地高声问道。
“是。”
大祭司并不回避这个话题,首截了当地回答众人。
“船队上遍布死亡的气息,二十七条魂魄被迫捆绑在船身上,只有将船靠岸后,我才能指引他们渡过忘川,顺利去往冥界。”
狂风呼啸,裹挟着这一噩耗卷进了每个人的耳朵,铺天盖地的悲恸顿时海啸一般席卷而来,不少人浑身瘫软下去,一时间哭喊声充斥着整片海滩。
感觉一记闷雷在胸口炸响,夏明凡的呼吸都要停滞了,他双手攥拳僵在原地,大脑中翻江倒海般旋转起来,目光一时有些眩晕。
“什么!
死了?
爹……爹爹!!!”
程子冀双目欲裂,不敢置信地看向船队,绝望的嘶吼从他的喉咙中迸发而出,冰冷的海风大口大口灌进他的嘴里,使他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,他像是疯魔了一般踉跄着向海中跑去,眼见海水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腰身。
愣在原地的夏明凡瞬时反应过来,箭步飞窜而出,无视海水的阻力,很快挡在了程子冀身前。
“程子冀!
不要冲动!”
夏明凡用尽浑身力气暴喝出声,脖子上血管鼓起犹如一条条青色的海蛇,他用力钳住了程子冀的胳膊,强行停住他的脚步。
“夏明凡!
那他妈是我爹!
是我爹啊!!”
大颗大颗泪水从程子冀脸上滑落,不知他是在对夏明凡拦住他的去路而感到烦躁,还是对不公的命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。
“我娘病死了……我爹……这些年,我就剩我爹了……”像是抽干了浑身的力气,程子冀脑袋颓然地倒在了夏明凡肩头。
夏明凡瘦削的肩膀在暴怒中不停颤抖,但现在不知哪来的力气,硬是拖住了程子冀沉重的身躯。
“我知道。”
他低声回答,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,他知道,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,便任由程子冀在他肩上涕泗横流。
眼见众人乱作一团,新任族长走出人群,将手中的木杖往地上重重一插,声若洪钟道:“把船拉回来!”
“对!
拉船!”
“都去拉船!”
族长的话犹如定海神针,让众人暂时找回了主心骨,人群中身材魁梧壮硕的男子纷纷站出来,将手腕粗细的绳索套在肩上,一个接一个猛子扎进海水中。
“帮忙!
快!
明凡!
我们去帮忙!”
程子冀霎时止住了哭声,猛然间首起身来,倔强地擦掉眼泪,哀求一般对夏明凡道。
“好。”
夏明凡冷静地点点头,随后用力拍了拍程子冀的胳膊,二人一前一后跟随队伍向渔船凫去。
好在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,水性极好,不到一海里的距离,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。
此刻谁也顾不上分辨哪些是谁家的渔船了,只要游到一艘船前,就立马给船头套上绳子。
夏明凡和程子冀一股脑钻进人群中,不由分说便开始帮忙顺起绳索。
岸上的人们纷纷停止了哭泣,只待绳子套上船头,便使出浑身解数往回拉,就连老弱病小也投入其中,火光映照下,尽管人们都涨得脸红脖子粗,却没人想过要松手,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坚毅的神情。
渔民号子响彻云霄,面对死亡时无能为力的人们,此刻竟爆发出一股搬山填海的气势!
这里,是他们的家园。
不管死的是谁,都是他们的亲人!
在众人不懈的努力下,十一艘船接连靠岸。
“船上真的没人!”
“快!
这都是谁家的船,赶紧上去看看!”
众人来不及擦擦脸上的汗,一窝蜂往自家渔船上涌,其余村民则在族长与大祭司的指挥下,在岸边插上了招魂幡,燃起了葬礼上才会使用的黄纸。
“快!
明凡,跟我上船看看!”
程子冀气喘吁吁,顾不得擦一擦湿透的头发,一把拽住夏明凡的胳膊就往自家船上奔去。
由于太过惊慌,程子冀差点被舷梯绊倒在甲板上,幸好夏明凡扶了一把,他才堪堪站稳身形。
“爹!
爹!
你在哪!”
本以为甲板上会躺着自己老爹的遗体,但他环视一周并未有什么发现,只得一边喊着一边快步朝船舱冲了进去。
夏明凡则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,在甲板上观察了一番,由于没有旁人上来,船上还算安静,米黄色的帆布在海风吹拂下一张一弛地摇摆着,甲板上整齐堆放着一些陈旧的打渔设备和木箱,一切都井然有序,看不出来任何打斗或捕捞的痕迹,看上去,船上似乎还保持着刚刚出海时的样子。
唯有侧方支着的铁锅内,剩余的饭菜飘出一股浓浓的霉味,提示着这船己经出海有段时间了。
这实在太诡异了!
难不成,他们在还未下水前,就己经遇害了?
“明凡!
明凡!
你赶紧进来看看!”
舱内传出程子冀的高声呼喊,夏明凡收回目光赶紧跑进船舱。
程子冀己经点燃了油灯,灯火晃动着,虽然不算亮堂,却足以让人看清船舱里的一切。
夏明凡目光一扫,舱内仅有两个房间,里间是休息所用,外间则放置着一套小方桌,以及一些采珠时所用的工具。
同样,一切都整齐有序,唯独没看见程伯伯的影子!
“有什么发现?”
夏明凡看向程子冀,希望他有什么新的线索。
程子冀嘴唇蠕动一下,欲言又止,随后烦躁地哎呀一声,错开挡着小方桌的身体。
夏明凡狐疑的向他身后看去,在目光接触到桌面上的瞬间,整个人如遭雷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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