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灵图卷：中州

蓝金封漆的一封是唐门联络用的，顾清凝看着封面鸡爪刨出来似的名字有点犹豫要不要拆开，纠结了半晌还是拆了，才抽出半张，瞟到牛眼睛那么大一个个的墨团写着“欠债”、“门拜”什么的，瞬间塞了回去，直呼晦气，两根手指拈了递给冬儿道：

“别再让我看见这个丑东西。”

冬儿憋着笑道：“是。”

顾清凝拆开了江心月的帖子。

很好，眼睛洗回来了。

江心月写了封短信，除了寒暄的场面话，提了两件事情，一个是名为“梦幻奇妙夜”的暗市拍卖会，二是提醒她书院消息。随信还附了两样东西，一样是书院的招生简章，另一样是个铜箔材质的信封，上面凹印了花体连写的“梦幻奇妙夜”，嵌在一个月亮和昙花里。

“梦幻？奇妙？怎么会有这种名字？”

顾清凝将其他都搁在膝上，好奇地打开铜箔信封，里面是一张一样硬质纸笺，反面平铺着鳞片纹样，颜色是用青、蓝、金、银的流沙封在极薄的一层宣纸下透出来的，转换角度能看见“十二”的字样；正面一侧着一支孔雀尾翎，和鳞片相似的配色，旁边文字写着场次、时间。

江心月在信里大致介绍，“梦幻奇妙夜”是在豪门贵族之间流传的一项神秘集会，据说是北漠那边传过来的，三年一次，但时间、入口都不固定，但如果可能开启了，从亥时到子时，淮河上会出现一艘奢华的五彩画舫，通过验资百万两，或花十万两就能买到一张邀请函。

邀请函还会暗示拍卖会的商品，但是每人只能知晓其中两种。

因此在拍卖会开启之前，猜测彼此的函件纹样，拼凑出拍品册，是贵族之间的聚会的一项余兴。而没有信息提供的人，隐隐还会被打上“财资不足”的标签。

据说目前分析出的拍品有不少奇珍异兽，奴隶类目里甚至出现了蛮族和公主，不过是北漠的亡故小国的。

冬儿虽然身契在老夫人手里，但冬儿不是奴隶。

北漠的奴隶是打了玄术烙印的，据说绝对无法对主人不忠。在京城，北越的姬妾也因为这一点很受追捧。

顾清凝虽然不赞成这种主仆关系，但她现在缺人。

“这真是下雨有人递伞。冬儿，代我拟个回帖，就说感谢江小姐挂怀，对奇妙夜很感兴趣，然而我近来有些杂事耽搁，约莫是去最后一场，问她要不要一起。”

“落款怎样呢？”

“唐门的漆印，让花花跑一趟吧。”

最后一封竟然是林越诩的，也给她寄了份书院的招生简章，顾清凝就懒得看了，一并递给冬儿道：

“先收起来吧，过几日再提醒我。”

又过了几日，法阵的事情几乎毫无进展，时常忧心唐门会找上门来，又被大夫盯着不让修炼，愈合的后跟还要重新忍着痛练习走路，顾清凝整日气压都很低。

直到酒楼的伙计提到他们歇业到年后初三，顾清凝才知道要过年了。冬儿不敢提操办的事，一主一仆就这样凑合着过了年。

年后，付过定的裁缝铺的终于同意来量尺寸，冬儿一大早便去春集草堂望着。

把朱娘子接到湖心亭的时候，顾清凝正对着《茶经》辨认江心月送来的几种茶叶，书案上还摆着本《中州博物志》。

朱娘子本就嫌冬儿年纪轻，不做主，没想到来这一趟也只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，心下对这开年的第一单生意有些失望，但是面上却不显，热情的喊了句“问贵人安”。

顾清凝放下书，拿帕子揩了手，颔首回礼。

冬儿将顾清凝的轮椅从书案后推了出来，朱娘子心里更是咯噔一下。

朱娘子带来的伙计们将架子摆好，把箱笼里的样布一一往架子上挂。

顾清凝却看见林大夫也一同来了，道：

“林大夫今日也来了？劳烦朱娘子稍坐，等大夫帮我看完诊再量。冬儿，看茶。”

朱娘子本就嫌路远，又觉得这一单赚不到什么钱，只当做个开门生意，不想耽搁太多功夫，便试探道：

“无妨，府上可有其他贵人需要量尺寸，我们先量其他的，等姑娘忙完了，再细细给姑娘量也是一样的。”

“那你先给冬儿量吧。”

朱娘子不死心道：“其他人呢？”就算是下人，一个也太少了吧。

“没有，”

朱娘子的心沉到谷底，面上的笑也挂不住了。挥手让身边一个小丫头招呼，直接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喝茶去了。

林大夫道：“某查看姑娘跟腱的伤，需要褪去小姐的鞋袜，请厅内男子回避一下。”

朱娘子无名火起，对顾清凝道：“小姐腿脚既然不便，想必也穿不了许多衣裳，不如就让我们先量了，姑娘挑几匹中意的我们就走了，不耽误小姐看诊。我们料子贵重，可不能不让伙计看着。”

冬儿“噌”的也火了，一把推开小丫头的手：“朱娘子你什么意思，打量人买不起是不是？”

顾清凝抬手叫停，冬儿没有再说下去。

顾清凝自然懒得为这种小事置气。

老夫人原先说她是喜怒不形于色，后来发现恰恰相反，她其实喜怒完全挂脸上，平日不显只是因为她万事很难过心。

她需要力量，便会立马投入修炼，一根筋到“修炼难不难”，“累不累”也从不会考虑，因此常人遇到问题可能会气馁，而顾清凝天然就会略过气馁这一过程。她只会盯着“修炼”本身去做而已。

她有最纯粹的心思，只放在她认定的事情上。

朱娘子的话不会让她产生被讽刺的愤怒，朱娘子的坏情绪也不会传染给她，只因她需要中州的着装，那眼里便只有如何置办。

“既然大家都忙，我们便节省时间好了。”顾清凝淡淡道：“你，量完尺寸了吗？如果没有，继续。”

小丫头莫名觉得有些害怕，像犯了错一般低着头忙活起来，冬儿也乖乖配合，但心思全纠在顾清凝上。

顾清凝看着林大夫说道：“要脱鞋袜就脱吧，我不介意。”

顾清凝伸腿，林大夫鬼使神差的半蹲下开始服侍，褪到一半，心里大呼见了鬼了，怎么又开始做起下人的活计了，又不好再停，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干下去。

有好事的伙计看到一抹白嫩的小脚，倒吸口气，失了礼仪。顾清凝抓起一个茶杯擦着伙计的耳边扔了过去，茶杯撞在柱子上碎掉了，里面的茶水泼到了架子上的样布。

“吵死了，下一次会直接砸到你的头上。”

几个伙计软着腿跪了下去，伏在地上喊着“小的该死”。

“我的茜红纱！红雀纺！”朱娘子惊呼，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架子旁边，将被茶水泼到的红色的纱一把扯下，茶水湿了一大片，临近的布料也未能幸免，料子娇气，眼见毁了两匹，朱娘子心疼不已，突然抬手扇了小丫头一巴掌，骂道：

“你个死丫头，几匹布都看不好，要你有什么用，你知道这多贵吗？把你卖了都赔不起。”

冬儿在一旁看着不忍。

“住嘴，”顾清凝淡淡道：“犯不着在这里含沙射影，赔多少一并算进去。”

朱娘子心疼的捧着诉苦道：

“小姐年轻不经事，该我们多看顾着些，不贪小姐的‘赔’字儿，原是这两种料子极贵，大货也没有几丈，样料毁了，庄子上还怎么上别家去谈生意……”

顾清凝正想说什么，只觉脚上暖洋洋的，一扫隐隐的疼痛，低头看去，只见林大夫伸掌隔着半指远，和她的腿之间似有一层白雾流动，顾清凝仔细看去，发现和大夫老成的脸相比，手实在过于白嫩了。

皱了皱眉，暂且按下不表，抬头对朱娘子道：

“那你们庄子上这两种料子我都要了。”

“都…都要了？”

朱娘子短暂的心动后，冷静了下来：“姑娘莫说笑了，这一丈纱十两银子呢？光包这茜红纱一样要五十金，姑娘拿我们寻开心呢……”

“那两种是一百金咯？”

“……？”朱娘子有些没跟上，愣道：“红雀坊没有这么贵，但也要十金吧……”

“没问题，”顾清凝扬了声音喊道：“花花！”

喊了几声一只银斑虎从窗户跳了进来，布庄的伙计吓得不轻，又被顾清凝一个眼神看得捂了嘴，朱娘子也惊出一身汗，心想莫不是要杀人灭口。

花花跳上书案，顾清凝伸手摸了摸花花的额头：

“花花知道银子收在哪里吗？”

“爱伊～！”

“能帮姐姐拿个装银票的匣子过来吗？”

“爱伊～！”花花跳到架子上，又从布庄伙计的头顶上跳走了，伙计们吓死了。

顾清凝撇了撇嘴，看着花花蹬倒了的架子和散了一地的布，道：“一起算进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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